臺城，醉仙樓。

陳霸先不滿地說道：“阿階，你小子光顧著泡妞，整天看不見人影。哥馬上要和章玉兒結婚了，你也不幫忙啊？”

徐階撓了撓頭，為難地說道：“這方面我沒經驗啊，幫忙可以，能不能生兒子，我可不敢保證。”

沈恪差點沒笑岔了氣，叫道：“老徐沒有，我有經驗啊！你看我大胖小子就生了倆，老陳，這個忙我可以幫。”

“滾！”陳霸先怒吼了一聲，每人的屁股都來上一腳。

徐階掏出一串銅鑰匙，在陳霸先眼前晃著，說道：“臺城南門大街，新宅子，四進大院，拎包入住。怎麽樣？先哥，夠意思吧！”

陳霸先轉怒為喜，笑道：“這還差不多，老子這幾天和玉兒挑了幾處院子，她都不滿意，非要在南門大街找。老子跑斷腿也沒找到空院子，你是怎麽找到的？”

徐階道：“現找哪能趕趟，半年前我就買好了，就是想給你個驚喜。”

陳霸先有些感動，有這麽個兄弟真好。半年前徐階剛買了莊園不久，那時他就在為自己和章家小姐的婚事謀劃了。

陳霸先收起柔腸，笑道：“一世人，兩兄弟。廢話就不說了，哥也有個驚喜給你，你猜是什麽？猜不出來，罰酒一壇！”

徐階道：“切，這有何難猜，你前兩日跑去刑部，將南陵城報上來的盜竊殺人舊案給消了。是不是？”

“要不說你這人真沒意思，好像沒什麽事能難得住你。但這不是老子說的驚喜，認罰吧！”陳霸先裝作沈痛的表情，突然轉為興奮。

徐階抓起酒壇，邊喝邊說：“好，我認罰。說吧，別再賣關子了。”

陳霸先的眼圈有些紅，說道：“阿階，自從那年去崤山，這一晃七八年過去了。家裏人還以為咱倆早就死在外面了，說起來真是有些不孝。”

徐階放下酒壇，喜道：“你將咱們的父母都接過來了？”

陳霸先道：“蕭侯派家將去接了，已經在路上，順利的話能趕上老子的婚禮。正好你買的宅院有四進，讓兩對老人家住進來，老子讓媳婦早晚伺候著。”

“地道！”徐階向陳霸先豎起大姆指，心裏卻想，老爹這一輩子的夢想就是當個小官，讓一個京城三品大員，官宦世家的大小姐伺候，他恐怕會惶恐不安吧。

徐階醉熏熏地回到王府，高承悄悄地跟著他進了房間。徐階剛想問他有什麽事，高承豎起手指，示意他禁聲。

高承向屋外探頭看了一眼，確認沒人偷聽，低聲說道：“徐咨議，小點聲。奴婢聽說富陽公主病了，就想來告訴你一聲。”

“公主病了？得了什麽病，嚴重嗎？”徐階一驚，前兩日還好好的，怎麽說病就病了。心道，公主病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，為何高承搞得這麽神秘兮兮的。

高承伸手想堵住徐階的嘴，被徐階閃身躲過，高承不滿地瞟了他一眼，說道：“哎喲，小點聲，我的徐咨議。你不知道啊，自從出了汝陽王妃那檔子事，陛下震怒，各家的貴妃和公主都可謹慎了呢。你和公主要避嫌…”

徐階看著高承那暧昧的小眼神，心道你個太監，這種事搞得自己好像挺懂似的。他和公主清清白白，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，避個屁的嫌啊。

今天已經很晚了，不方便去探望。第二日一早，徐階便買了幾盒點心，拎著點心就去了駙馬府。

張纘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，就端茶送客，徐階被幾個粗狀的家丁推了出來。

呯，駙馬府大門關上了，點心被扔了一地。什麽情況，張駙馬膽氣什麽時候變壯了？徐階沒想到搞掉董暹，還帶來這個後遺癥。

徐階喪氣地回轉身，往臺城方向走去。身後管家追了出來，叫道：“徐咨議，慢點走，駙馬爺請您進去呢。”

徐階心道：不是剛被趕出來嗎，這駙馬爺的態度怎麽突然又變了？又不好問管家，悶著頭跟在管家身後，進了駙馬府。

駙馬沒見著，管家徑直領著徐階進了後院，來到富陽公主的客廳。公主頭上纏了一圈紅巾，前面跪著一個二八芳齡生得妖妖嬈嬈的美貌少婦。

富陽公主見他進來，對那美婦說道：“敢攔先生的架，還反了他了！好了，沒你事了，下去吧。”

管家繃著臉，眼睛裏面卻全是笑意，走上前扶起那個跪著的美麗少婦，退了出去。

徐階上前見禮，問道：“聽說殿下病了，卑職前來探望。什麽毛病，要緊嗎？”

富陽公主臉色沈郁，說道：“我身體沒什麽大礙，前幾日王氏被游街沈江，回來後就一直沒有精神，不思飲食。夜裏總能看到她披頭散發，來找本公主。怕是她知道為本公主所害，陰魂不散來纏本公主。”

“要說害，是我害的她，她怎麽不敢來找我？世上並沒有什麽鬼魂，是公主多慮了。”徐階心裏偷偷直樂，人都還沒死呢，哪裏來的鬼魂？怕是公主心生愧疚，積郁成疾。

富陽公主惱道：“怎麽沒有？我親眼看見的！你是男的，陽氣重，她當然不敢去纏你。”

富陽公主有些不講道理，情緒無常。許是生病的緣故吧，徐階不敢爭辯，默默地受著。

等她平靜下來，徐階說道：“殿下，我聽說鐘山白雲觀，觀主是個白胡子老道，傳說對驅鬼捉妖很有一套。要不，我陪公主去找他驅邪。”

富陽盯著徐階，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。徐階一本正經，安然而立。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麽，突然俏臉一紅，輕點臻首同意了。

公主出門尋醫問藥，駙馬哪敢阻攔。出於對公主的關心，駙馬派了一大幫護衛，再加上老管家和十幾個老媽子寸步不離地跟著。

徐階心裏暗暗叫苦，他本意是想帶公主去鐘山的農家小院，看望一下汝陽王妃。公主看到王妃還活著，疑心病自然不藥而愈。

現在這麽多人跟著，不方便讓王妃露面啊。白雲觀現在是一片瓦礫，他從哪裏變出個白胡子老道來給公主看病呢。

富陽公主坐在馬車裏，透過窗戶看到徐階騎在馬上一臉愁容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公主的粉臉緋紅一片，掩著嘴偷笑。

徐階領著一大幫人爬上半山腰的白雲觀遺址，老管家已經累得直不起腰，張著嘴直喘粗氣，問道：“道觀呢，這就是你所說的白雲觀？”

“啊。”徐階無辜地看著老管家，肯定地點著頭。“我半年前來過這裏，誰知道它現在成這樣了…”

公主原以為道觀裏會有很多大殿，她看病的時候總不會有那麽多人不識時務地跟著，機會總歸是有的。如今現實和預想完全不一樣，臉色也難看起來。

徐階尷尬地道：“道觀沒了，咱們就當是來郊游吧，山下有個村子，要不要去品嘗下農家美食？”

村裏從沒有來過這麽多的貴客，好在徐階拿出一錠大金子，村長賣力招呼，一處簡易的遮陽棚子很快就搭好了。能幹的巧婦們殺雞宰鵝，烹炒煎炸，忙得不亦樂乎。

開席還有段時間，徐階眼色示意，讓公主和小紅跟著他向村南的一戶孤立的農家小院走去。公主心領神會，心裏怦怦直跳。

農家小院，男主人在院子裏劈柴，女主人在竈下燒火。徐階伸頭向廚房喊道：“王妃，您看誰來看您了！”

女主人從廚房出來，與公主迎面相對。啊！——公主尖叫了一聲，轉身向徐階懷裏鉆，喊著：“鬼啊！王氏，我又沒殺你，為何老是纏著我呀？”

徐階兩手扶著公主香肩，推開不是抱著更不是，弄得他手足無措。在公主耳邊輕聲說道：“公主殿下，您仔細看看，王妃還活著呢，她不是鬼。”

富陽公主偷偷地睜開眼，向地面瞄了一眼，地上有影子，看來她真的不是鬼。從徐階懷裏出來，上前拉著王妃的手，將她從上到下的打量。

“王妃姐姐，你還活著，真是太好了！都怪本公主，害得你受此侮辱折磨。”看到王妃現在的打扮，公主的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。

“殿下，汝陽王妃早已經死了，這裏再沒有王妃，小婦人名叫王雲。”王妃臉頰抽搐了一下，將自己的手從公主的柔荑裏輕輕地抽了出來。

公主心中難過，泣道：“姐姐，你是在責怪妹妹嗎？”

王雲臉上露出一抹笑容，說道：“殿下錯了，在這段日子裏我想通了很多事情，不但不會怪你，而且我很感激你。”

公主茫然地看著王妃，不明白她的話是什麽意思。

王妃道：“你不懂的，我現在感覺活得好真實，每天都有好多新東西可以學，你看我現在都會做飯了。對了，你還沒吃飯吧？中午我炒兩個菜給你嘗嘗。”

徐階急忙道：“公主在此地不能久呆，王妃在這裏的事，千萬不能讓別人發現。下次，下次再來嘗你做的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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